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恆春的兩種反殖民主義 .沈旭暉

《海角七號》令台南的恆春一夜成名,隱諷外來政權對當地本土環境的破壞充滿殖民色彩。

 

 

沈旭暉,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助理教授、國際關係研究室主任,研究方向為中國民族主義與外交、反恐、中美關係、香港涉外關係等。耶魯大學學士及碩士、牛津大學博士,香港Roundtable社會科學網絡名譽主席。學術著作有《Redefining Nationalism in Modern China》等,非學術著作有《國際政治夢工場》等。

 

 

 

不少評論談及台灣電影《海角七號》和殖民主義\後殖民主義的關係,認為它的部分情節,洋溢著對日治時期的浪漫化處理。然而,這電影尚有另一層和殖民主義的互動,更值得我們研究,那就是背景恒春鎮和台灣「外來政權」、乃至「市場化本土政權」的關係。

 

筆者到了恆春鎮,才有機會閱讀當地本土刊物《恆春人》。《海角七號》上映後,一向作為地方媒體和旅遊指南的《恆春人》,發行了第十一期「海角七號與恆春專輯」,除了逐一介紹電影景點外,也收錄了大量評論文章。其中《恆春人》執行主編王精誠題為「家破山河在﹖不要問恆春為國家做些什麼,要問國家能為恆春做些什麼」的文章,開宗明義要通過電影熱,代表恆春「把這筆賬好好算一算」。甚麼賬﹖作者特別針對台灣政府歷年在恆春這風景區「硬是塞了一座核能電廠、一個國家公園、一個比金門稍小的前線戰地、一座水庫」,認為這是「集殖民地眾害之大成」,更正面批評當年國民政府「以征服者姿態出現,以外來政權之姿,視當地人為草芥」。到了立論環節,他認為恆春是「一部活生生、赤裸裸、火辣辣、弱肉強食、悽慘心酸後殖民時代的殖民歷史」,說這是香港與澳門回歸後,「台灣或中國最後一塊殖民地」。看過這電影的一般港澳觀眾,大概沒有想這麼多。

 

事實上,《海角七號》和在同樣台南風景拍攝的《我在懇丁天氣晴》一樣,都有好些保育、本土意識,只是表現得較為內斂而已。例如電影的鎮代表有這樣一句﹕「山啊BOT、土地BOT,現在連海也要BOT」——BOTBuilt-Operate-Transfer,所謂「民間興建營運後轉移」,作為私有化和公有化之間的模型﹔理論上,由財團興建及營運若干年後還給政府,但實際上,常被批評為變相私有化。然而,畢竟BOT可能帶來經濟效益,並非所有人都反對,相較下興建核電廠、水庫等,就被一般恆春原住民視為完全的生態破壞,受歡迎程度尚不如BOT。要是《海角七號》不滿BOT,邏輯上,自然更反對在恆春搞十大建設,難怪恆春人認為電影說出了他們多年鬱悶的心聲。

 

要是我們把上述文章視為「恆春反殖民主義」代表,它的不少論點,可謂與同期好萊塢電影《新鐵金剛之量子殺機》不謀而合。《量子殺機》以南美玻利維亞為背景,講述一個以環保掩飾牟利本質的組織陰謀策劃政變﹕它一方面鼓勵政府興建水壩,另一方面卻刻意造成水壩旁原住民市鎮的旱災,被電影影射為新殖民幫兇。《恆春人》的文章對境內水壩,也有如此批評﹕「這一條萬里水龍已跨越整個屏東縣境,由南到北,由極度缺水的缺水區,供應給水量豐沛的高屏溪流域城市,而所獲最大的回饋,就是在牡丹水庫旁邊的牡丹鄉石門村居民,竟然沒有自來水可喝,這就是典型的殖民統治政策。」

 

若我們以上述角度解讀《海角七號》,電影的日本情結,就產生了襯托效果﹕要是一九四五年後的「外來者」代表無貢獻殖民主義,日治時代的鳥語花香,就是被曲解的善良殖民主義。換句話說,上述文章只是希望借用眾所週知、但我們記憶日漸模糊的舊殖民主義,來反襯另一個記憶猶新、而影響著今天台灣人衣食住行的新殖民主義。《海角七號》的日本色彩,對作者而言,不過是學術上的「稻草人」,用來提供參考樣板﹕由當年足以產生動人愛情故事、令本土人嚮往的日治背景和原始山色,對比「外來政權」治下恆春的破落,從而道出電影那位鎮代表的悲哀﹕「今天恆春年青人都不願意回家」。

 

其實,日治時期對恆春同樣帶來大量傷痛。二戰後期,日台政府強行在恆春徵兵,這些台籍軍旅從軍期間受到不少不平等待遇,這不是電影交代的內容,反而《恆春人》其他文章倒有客觀介紹。無論如何,要是單說對恆春天然景觀的保育,日台政府做得比國民黨、民進黨都要好,這似乎是好些恆春人的看法。要是北京擔心《海角七號》流露戀日或皇民化傾向,那是無必要的﹔但要是從中讀懂台南本土主義的內涵,卻是有價值的。

 

 

資料來源:http://www.yzzk.com/cfm/Content_Archive.cfm?Channel=ns&Path=3188660351/05ns.cf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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